我所柯政博士再次应《社会科学报》之邀评论当前教育热点问题

近段时间，国内高校陆续出现几起投毒等重大刑事案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关注，也出现很多借此反思和批判我国当前高校教育的文章。那到底应该怎么来看这个事情呢? 《社会科学报》在今年4月份特别邀请我所柯政副教授，围绕这个问题撰写一篇评论文章。

社会科学报》在2013年5月30日第8版全文发表了柯政副教授的这篇评论文章。在这篇文章中，柯政副教授提出当我们要以某个或几个个案来推断整体情况的时候，要特别的小心，要特别重视背后的理论假设和逻辑。他认为，今天的大学教育可能的确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我们很难说，这些问题时导致这些悲剧的重要原因。

附《要反思，但不要牵强》全文

近段时间，几起大学校园严重刑事案件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和讨论。引发了很多人对“今天的大学教育（或者大学生）怎么变成了这样了？”的讨论和反思，其中很多人得出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这些事件反映了我们当前大学教育存在着很多重大的问题，比如不重视对学生进行人文教育等。

在我看来，今天的大学教育可能的确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我们很难说，这些问题是导致如上几个事件的重要原因。当我们试图挖掘某些个案的深层次意义时，一定要注意避免过度推断的危险。从有限的几个个案中，我们是否可以得出具有较大范围普适性的结论呢（如大学教育不注重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等）？作为一个对社会科学中量化研究和质化研究方法都有一点点皮毛了解的我来说，我不会如有些具有强烈实证倾向的人那样，简单地说几个个案不能说明整体的问题。事实上，在有些时候，个案的确能够说明很多深层次的问题。但我们也必须清楚，从一两个个案推断到整体，的确是有风险的。换句话说，要让个案能够说明问题，是有比较严格的条件的。其中的关键条件就是理论论证要充分，只有这样才能够弥补经验证据相对不足所带来的问题。所以，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是否能够在理论上清晰地论证，这几起事件与大学教育某些重大不足存在着明显的关系。但就从现有的诸多讨论文章来看，很多观点的得出并没有经过必需的论证。我们不妨结合这几起事件之所以引起这么多人评论的原因的分析，来说明这点。

犯罪嫌疑人是大学生，尤其是国内顶尖名校的大学生（朱令事件虽然警方没有锁定嫌疑人，但大家几乎都肯定也是同学所为），这毫无疑问是这几起事件之所以引人关注的重要原因。在很多人的概念中，接受了北大、复旦等代表着国内最高质量大学教育的学生就不应该出现谋害同学的罪犯。而现在既然出现了这样的悲剧，那就充分地说明我们的大学教育没有做好。从表面上看，这个推论似乎也无懈可击。可是，如果我们再仔细想想，这个推论也是问题多多的。“没有把这些学生教好”，这个批判背后是否有一个假设，那就是这些学生本来就是不好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为什么我们绝大部分大学生都是好的呢？这难道不正是说明大学教育非常有效？或许这时候有人会反驳说，不是说大学教育“没有把这些学生教好”，而是“把原来好的学生教坏了”。就这些个案本身来说，从这个角度来解读也是可以的，但问题是：其一，这个说法与很多人的直觉应该是冲突的；其二，如果大学教育真的是“把原来好的学生教坏了”，那么这个过程和机理是什么呢？又如何解释绝大部分大学生是好的这个现象呢？可见，问题其实并没有说清楚。

犯罪手段新颖，也是这几起事件如此引人关注的另外一个原因。在这三起事件中，复旦大学和北京大学的事件引起了最多的关注，而这两起事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罪犯都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用日常生活中很难接触到的，甚至国内顶级医院一时都无法检查出来的剧毒进行谋杀。在犯罪分子具备深厚专业知识这个背景的映衬下，谋害同学这个现象就显得异常的突兀，也容易给人以一种非常强烈的暗示——大学重视知识教育，而不重视学生道德和心理教育。但事实上，如果某一个人决心要杀人了，那么利用自己所擅长的技能来实现这个目的，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这就如农民选择用锄头杀人，总统选择用导弹杀人一样。而且，掌握某种深厚的专业知识（如娴熟精准地使用锄头），但道德水平低下，这无论在什么群体，无论在古今中外都是很常见的。所以，从这些事件中，我们除了能推论出大学可能在实验管理方面存在重大漏洞等问题之外，也不能做更多的推论了。

这些天，作为也已为人父的我，会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黄洋的父母：他们肯定是跟我一样，在得知自己有了孩子那一刻起，就是在竭尽所能地呵护他们，保护他们，生怕他们受任何可能的来自生理和心理的意外伤害，在这样提心吊胆的呵护了孩子二十多年后，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孩子没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撕心裂肺的痛呢？每次想到这点，我这个“外人”都会泪流满面。所以，在情感上我能够理解，很多人在这个时候都希望尽快看到有“凶手”为此负责。

但我们理智上要清楚，只有找到真正的“元凶”，悲剧才可能真正减少。抓一个“替罪羊”当众进行严惩，虽然在客观上也可能在短期内减少犯罪，但终究是不可持续的，而且这样做会带来极大的负面作用。我们不能否认，当前的大学教育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可能在事实上真的是造成如上这些悲剧的重要“元凶”。但我只能说，就目前的证据和推断来说，硬把这几件悲剧事件与大学教育扯上来，宣称从中看出了大学教育的种种问题，那的确是相当的牵强。